最后两个把件都被买下来，傅承安挑了百事如意，沈合欢拿了岁岁平安。
多少人一辈子的心愿大抵如此所言，但天公总是不遂人愿。
暮色降临时街上点起花灯，两人自一家菜馆子走出来时，满眼灯火阑珊。
这顿饭吃的极好，豆角笋丝小炒肉、清蒸鲈鱼、红糖糍粑、虾仁饺子、南瓜小米粥、一碗嫩滑爽口的鸡蛋羹和一笼雪白香甜的桂花糕，虽然都是简单家常菜，吃的却着实踏实暖胃。
两人一边沿着大街走一边消食，街头尽处转角还别有洞天，水车在河里慢条斯理的转动，画舫上有歌女弹琵琶莺语婉转，许多人，对数是二八年华的姑娘手捧着河灯在岸许下心愿，看着那一展展荷花灯，与天上飞起的三千孔明灯燃着点点火光，托着无数人心中希冀飘往远方，沈合欢也不禁被这气氛感染，一时眼里全是阑珊星光。
傅承安看她仰头看着那些孔明灯，默不作声转身消失在人群里，沈合欢从一时陶醉里醒过神来，才发现原本站在身侧的人不见了，急得伸头探脑四处环顾，忽然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她名字。
“沈合欢！”
她循声回头，只见傅承安立在人群外，手里托着一盏很大的孔明灯，灯火透过灯笼纸，温暖朦胧的黄色火光照亮他周身，平时冷峻的眉眼此刻仿佛也像是被暖化了的积雪，融成潺潺水流平息了她刚才找不到人时的急切焦躁。
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，赶紧穿梭过人流过去找他。
“你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？我还以为给你弄丢了呢！”
傅承安欲言又止，难得好性平和道：“我这么大个人还能随随便便走丢了不成？去买个灯而已。”
沈合欢视线着才移到他手里托着的那盏很大很大，但十分轻巧，看似只要傅承安一松手立刻就能轻飘飘飞到夜空上的孔明灯，灯下支持燃料的竹骨下还悬挂着一张纸条。
她拿起来借着孔明灯光亮一看，只见正面潇洒书写着一竖行字：百柿如意，岁岁平安，不离不弃，福寿宁康。
“你识不识得这么多字？”
沈合欢抬头，傅承安也在看她，虽然说的话不那么中听，神情却那盏暖黄灯光一样温柔缱绻。
沈合欢弯眉一笑，眼角眉梢脉脉温情恰到好处，“少瞧不起人。”
傅承安将灯往她手边送了送，“放了吧。”
沈合欢轻轻捏住两角，傅承安嘴唇轻启念着数字，“三、二、一。”
两人一齐松手，退后一步，慢慢抬头视线跟着孔明灯一起上升，随着它与其他灯光汇聚到一处，两人站在一起，静等着目送它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。
就在这时有几声哨响，一声七转八回，尖锐嘹亮，一共吹了四声。
沈合欢脑袋里那根弦一下紧绷起来，立刻转头去看傅承安，他显然也听见了，脸色瞬间变得凝重。
这是来之前跟其他人约定好的暗号，如果有事情又找不到他们两人，则吹哨暗示，三声为喜，四声为祸。
两人没有语言交流，默契的直接转过身，几乎是拨开人流飞快跑着着去取了马，拿住缰绳一夹马腹，飞奔着奔回众人落脚的云蔚县驿馆中。
一进门傅承安的近身侍卫全都围了上来，众人只字未提，全都急急往议事厅走。
傅承安转身主座上一坐，凝眉沉声问道：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一个侍卫惊慌跪下道：“殿下，出大事了！乌祈格大军来犯，千秋渡和泠风关破防，易王军和明光铁骑损失惨重，如今敌军兵临城下，十六殿下临阵脱逃，江陵马上要沦陷贼手啊！”
傅承安蹭的一下站起来，眼睛在那一刻几乎红的骇人。
沈合欢心里也是咯噔一下，领兵打仗的事情她不懂，但看傅承安这么大的反应，怕真是天塌了个大窟窿。
“传我命令，通知所有人即刻动身，行李也好南瀛回礼也罢，全部舍弃，轻装上阵，一刻钟以内到院内集合，不得有误！”
“是！”
近卫们得了命令全都速速涌出门，留下沈合欢和在原地凝滞的傅承安。
她走上前去担心的观察了下傅承安脸色，白惨惨一片，眼睛却猩红，整个人就像处于暴风雨来前表面平静海面上的小舟，好像下一刻随时就会被惊涛骇浪拍翻，支离破碎卷入海底，脆弱的令人心疼。
她试探着，轻轻抚摸了一下他肩膀，轻柔的唤了一声：“殿下？”
这一声好像抽走了傅承安浑身力气，身形一晃一头重重栽到她肩膀上。
沈合欢结结实实抗住这么大的个子倒在身上，后撤半步总算撑住。
“沈合欢，我怕我真撑不住了。”
她最听不得这种丧气话，推开他肩膀看着他眼睛，坚定说道：“不会，殿下买了百事如意，又放了孔明灯，我看见了，我们的灯飞的最高最远，所以殿下必定心想事成。”
“百事如意？只怕是万事逆人心愿，最可笑的是我跟傅氏皇族血脉都没丁点儿关系，却巴巴跑着给人家守土打仗当刀使，何必呢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
“叫叫我的名字吧，我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。”
沈合欢知道他此刻心里纠结挣扎，也不玩那套推辞虚礼，张口就叫道：“承安，傅承安，你根本无须为你姑母说得那话而对你自己产生怀疑，陛下膝下现今唯有五子，一子囚于宗庙一子尚在怀中，傅承禾无心皇位只怕心智也有些癫狂，傅承希有夺嫡之心却无才无德，只看他能做临阵脱逃之事就知道是个没有担当之人，不堪大用，所以只有你，只有你配的起万里江山和曲梁帝业。”
傅承安半是怀疑半是苦笑看着她，“这话是真心的？还是你怕我倒了你无人可依的说辞？”
沈合欢睫毛动了动，打心底里说出实话，“我不想骗你，你我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，你若落败，我也难得好下场，这是我私心想的，可我觉得你机关尽握可堪大业也是真的，就算不是傅氏血脉又怎样，曲梁江山有哪一块石头上刻了傅字？山川大河日月厚土向来无主，谁有本事谁便可占据称王，这道理如此简单，你向来明慧，怎么现在却不明白了？”
傅承安听的原地愣住了，过了良久，那双血红的眼睛里竟然慢慢流下两行清泪，他抬手擦干净，淡定自若的仿佛擦的是别人的泪，慢慢踱着步子走到窗前，透过微微打开的窗子缝隙看外面众人整顿车马人影忙乱，忽的一笑，眼里尽是狠戾与决绝。
“是了，这天下，终究是能者居之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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